阮婧妍心不在焉地跟在溫芷彤身後進門, 她微垂著頭, 沒註意到前面的溫芷彤忽然停住的腳步, 人直直地撞到溫芷彤身上, 她擡頭，有些吃痛的歪頭問：“怎麽了？”

溫芷彤沒說話, 阮婧妍疑惑，扭頭順著她的目光看去, 眉心驟然一蹙, 楞住了。

房間內瞬間安靜了下來, 張嘉凝目光在幾人身上流轉，暧昧一笑, “真是巧了, 你們這叫······心有靈犀嗎？”

說完她擡腳走了過去，在溫芷彤跟前停下，開口時語氣變得溫和了不少, “彤彤回來了？你媽媽這些天總掛念著你，好容易放假了, 怎麽也不搬回來住？”張嘉凝說著, 擡頭瞅了眼定在溫芷彤身後兀自怔楞的阮婧妍, 眸光在她紅潤的眼眶掠過，“看樣子，你跟你嫂嫂相處的······還不錯！”

溫芷彤沒心情理她，擡頭，冰冷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韓一旖身上, 對方星眸閃爍，一眨不眨地盯著阮婧妍，絲毫沒有註意到她的目光。

溫芷彤嘴唇抿成了一條線，回頭看了眼阮婧妍，對方神色不動，仿佛早已經整理好了心情，只是她籠在衣袖下攥緊的手，還是出賣了她。

溫芷彤別開眼，心裏一陣翻湧，酸澀的感覺愈來愈烈。

何美珊剛巧和丁佳音談好事情，兩人從二樓書房下來時，正巧撞見這場景。

何美珊見氣氛有些尷尬，輕咳了聲，幾人回頭，張嘉璇見狀立刻溫柔了神色，“怎麽樣？談好了嗎？我給你煲了湯，去端來給你喝好不好？”

“不用了，我不想喝！”何美珊語氣冷淡，避開張嘉璇，走到楞在門口的兩人身旁，“回來了怎麽也不打聲招呼？我也好派司機去接你們。”

“媽！”溫芷彤扭頭看她，何美珊最近氣色不是很好，蒼白著一張臉沒什麽血色。

她看在眼裏，蹙緊了眉。

“······媽”阮婧妍這話擦著喉嚨出來，低低的，何美珊聽出了她心裏的別扭，眸光輕動，勾唇點了點頭。

······

晚飯前，陰沈的天空飄起了大片的雪花，阮婧妍坐在陽臺的落地窗前，看著蕭瑟的夜景，清冷的月光映照著一地的雪白，阮婧妍捏緊了手裏的水杯，深嘆了口氣。望著明亮的玻璃窗上自己若有似無的身影，細細碎碎的往日回憶像是開了閘，呼之欲出。

溫芷彤站在樓梯口，咬唇看著阮婧妍落寞的背影，她動了動嘴唇，喉嚨裏卻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。

溫芷彤手裏握住剛剝好的橙子，半晌，糾結著想要過去時，餘光瞥見韓一旖的身影先她一步出現在陽臺。

溫芷彤心猛地一顫，轉身，上了樓梯。

丁佳音此時正陪著保姆阿姨在廚房做飯，二樓書房眼下只有何美珊和張嘉璇兩人。

何美珊在辦公桌前一坐就是一兩個小時，張嘉璇看著心疼，伸手握住她攥著筆的手，制止她的動作，“不要再忙了，停下來休息一會兒不好嗎？”

何美珊頓住動作，擡頭，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，她盯著張嘉璇看，對方被她看得不自在，擡手撫摸上臉頰，疑惑，“我臉上有東西嗎？幹嘛用這種眼神看我？”

“以後·····不要在阮婧妍跟前刺激她，有些話，我不希望從你嘴裏聽到。”何美珊話沒說太重，是因為要顧及著張嘉璇的面子。

張嘉璇聽著她這話，嗤笑，“呵，只怕你心疼的不是阮婧妍，而是韓一旖吧？”

何美珊聞言眸光猛地一閃，神色冷峻。

張嘉璇被她盯得有些毛骨悚然，卻還是硬著頭皮回視著她，“我這樣······讓你厭惡了是不是？”

何美珊微垂著眼神看她，淡淡地回道：“談不上厭惡，但我對你，除了要還那份恩情，沒有摻雜其他任何的感情。”

說罷，她人已經起身走到書櫃前，指尖在書櫃的玻璃上輕點著。

“我不要你報恩，我只要你嘗試著喜歡我。”張嘉璇情緒激動了起來，她走過去伸手抱住何美珊的胳膊，將她轉過身與自己正視，眼裏含了水光，“當年緊要關頭，我護住你，是我的本能反應，因為我早就暗暗喜歡上你了，在大四那年，你作為投資者第一次來我們學校，在你走入我視線的第一眼，我就喜歡上你了。”看著何美珊面無表情地盯著她，張嘉璇越說越無力，她垂頭嘆息，“我不舍得眼睜睜看著你受傷，哪怕那次地震奪去了我的命，我也心甘情願，只要你平安無事。”

“美珊，這麽多年了，為什麽你從來都不正眼瞧我一眼？我知道，你安排我進石曜不過是為了圓我的一個夢。可是，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。”

“以前，我因為嫉妒蒙心，不甘被阮婧妍韓一旖她們比下去，所以她們有的，我也想要爭取。直到遇到你，我才找到了生活的希望。”張嘉璇仰頭看著依舊一副冰冷的神色不為所動的何美珊，從未有過的絕望和無助湧上心頭，可是她不想放棄，想到要讓她放棄她，她的一顆心就像是要撕裂開一般，她知道自己不好，善妒、小氣，甚至比不上阮婧妍她們貌美，可她就是不受控制地喜歡上了她啊？

張嘉凝握著何美珊胳膊的手向下滑落，手指與對方交握，盡可能地擺低了姿態，她發誓，這輩子，只有在她何美珊跟前，她才這樣沒有尊嚴地竭盡全力討好一個人，可是，她覺得······一切都是值得的。

“你不喜歡我這樣，我可以改，以後······我會盡量好好跟她們相處。”

張嘉璇松開她，又伸手捧住何美珊的臉頰，冰涼的觸感透過掌心直達心底，“只要是你，讓我做什麽我都願意，不要推開我，試著喜歡我，好不好？好不好？”

張嘉璇聲音微顫，仰頭吻住何美珊的紅唇，輕輕地摩挲，極盡討好。

何美珊被吻得怔楞，回神伸手猛地推開對方。

張嘉璇一個猝不及防，向後踉蹌了幾步才站穩，她擡頭，眼底滿是受傷，“不可以嗎？到現在，你還是沒辦法接受我？”

何美珊垂眸看著她，抿唇不語，但張嘉璇已經透過她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眼神看清了一切。

不可以，她終究沒辦法接受自己。

臉上有冰冷的濕意，張嘉璇擡手拭去，最後深看了何美珊一眼，轉身準備離開。

“等一下！”何美珊忽然叫住她，張嘉璇後背一緊，回頭，眼底的絕望被她掩去了三分，只是她沒想到何美珊接下來的話幾乎斷了她所有的希冀。

“張小姐，你的那份恩情，我加倍還你。只是······我也是有原則的，你私見倪總的事，我不說不代表不知道，日後若是······”

“你懷疑我？”何美珊話還沒說完，便被張嘉璇打斷了，何美珊這話，傷及了她，眼眶裏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，整個人像是脫了力一般強撐著身子站著，“我雖心胸狹窄，讓人厭惡，但還不至於像你想象的那樣卑賤。”

“何總，我有自知之明，日後······絕不會再來糾纏你。”

張嘉璇轉身，捂著嘴奪門而出。

何美珊立在櫃子前，怔楞地盯著空蕩蕩的門口，難道······真是她誤會她了？

被她糾纏了這麽久，忽然對方說要放下了，她的心裏說不出的滋味。

好像······並沒有想象中的開心和輕松。

反而有些······空了。

她擡腳走到書桌前，端起那碗已經涼透了的湯，舀了一勺放到嘴邊，食不知味。

張嘉璇跑出書房，在樓梯口的拐角撞到溫芷彤，她擡頭，淚眼模糊，只字未說，轉身落荒而逃。

樓下，韓一旖在阮婧妍獨自坐到長椅上時，眼神便始終追隨著她。

“水涼了，要不要換一杯？”

阮婧妍聽著久違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，肩頭猛地一震，擡頭便看到對方遞到她眼前的水杯。

“不用了，謝謝！”阮婧妍淡淡地瞥了眼，扭頭，視線再次探向窗外。

“介意我坐這兒嗎？”

阮婧妍沒說話，韓一旖當她默認了在她身旁坐下。

兩人靜靜地坐著，誰都沒有要開口的意思。

良久，韓一旖才輕嘆了口氣，“你對我······還心存怨恨？”

“恨一個人是需要記住她，對你，我想放下，更想忘了你，所以，我不恨你，那是你的選擇，也是我的命。”阮婧妍語氣疏離，說這話時，她眼神始終望著窗外，眸光與窗外的寒雪一樣冰冷。

“妍妍······”

“韓小姐，我們之間好像沒那麽熟，以後······還是請你叫我阮小姐比較合適。”阮婧妍打斷她，說得雲淡風輕。

“好，阮小姐。”韓一旖順著她，臉雲]裳]小]築上沒有表現出不悅。

阮婧妍聽著，眼皮輕動，沒有回應。

“我知道，當初離開你是我不對，但你也不用這樣作踐自己吧？你是在用這種方法懲罰我？”韓一旖聲音壓得很低，用只有她們倆能聽到的聲音說道。

阮婧妍知道她說的是什麽，她無非是在怪她與溫世琛訂婚。

“他什麽樣的生活作風你不清楚？一定要這樣嗎？”

阮婧妍擡頭，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，“韓小姐，有時候太過自信便是自負。”

“我說過，我愛一個人，會全心全意的愛她，但若她要離開，我當她不曾來過。”

韓一旖臉上的表情瞬間僵硬，她還從未聽阮婧妍未！知！數這樣疏離決絕的語氣跟她講話。

韓一旖嘴角努力扯出的微笑慢慢消失。是了，當初背棄要跟她廝守誓言的人是自己，現在她人回來了，難不成還盼著她等自己不成？

她了解阮婧妍的性格，她說放下，那便是真的放下了。

韓一旖咬著唇，緩緩地蹲到阮婧妍跟前，仰頭，紅著眼眶看她，“如果我說，我做這一切，都是為了我們的未來，你願意相信我嗎？”

“我信！”阮婧妍回答地斬釘截鐵。

韓一旖看著她白皙的臉龐在燈光下，美得不可思議，她盯著她，目光落到阮婧妍櫻紅的嘴唇上，片刻的失神。

“可這些不能作為你離開我的理由。”阮婧妍頓了幾秒，給她消化的時間，繼續道：“你應該知道，我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，但為了你，我曾放下了尊嚴去求你，這已經是我的底線了。我在你家門口堵了你一個月，你避而不見；我給你發短信，打電話，你拿另外一個女人來搪塞我。韓一旖，愛情不要輕易說離開，因為，沒有人會在原地永遠地等你。這幾年，你在努力，我也在改變，只是，我們行進的方向，就像是兩條交叉線，有過一次交點，一旦錯過，那便是永不相見，我們······不可能了。”

韓一旖擡頭看她，她從心底裏以為，阮婧妍與溫世琛的訂婚不過是個幌子，他們之間，名不副實。

不然，以阮婧妍的性格怎能容忍得了背叛？

她以為她心裏有她，還是會等她的。

韓一旖苦澀一笑，“你告訴我，你不會真的打算跟溫世琛在一起吧？你知道他是什麽人，他······”

“你放心，我會處理好，不勞韓小姐掛心。”

韓一旖依舊保持著蹲著的姿勢，仰著頭看她，目光在她的臉上一遍遍地逡巡，她有多久沒有這樣近距離地看她了？

鼻尖縈繞著的阮婧妍身上的體香，韓一旖貪戀地深吸了口氣，腦海中回想起她派人私下裏偷拍到的阮婧妍的照片，那張精致的側顏，在餐廳金黃的燈光下，像是塊被精雕細琢過的美玉，還有那仿若被鍍了層金黃的羽睫。

韓一旖想到與阮婧妍親吻時，被她長長的睫毛撩動的感覺，心裏登時變得癢癢的。

照片裏的阮婧妍黛眉微舒，輕顰淺笑，美得不可方物。

原來，沒有她，她也可以活得這樣瀟灑恣意。

“你······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？”韓一旖壓下心底的失落，知道這話問得不合時宜，更有些許逾越，但她控制不住，想到原本獨屬於她的那份愛被阮婧妍給了別人，她的心就像是被人挖空了一般，悲痛至極。

阮婧妍聽聞身形猛地一頓，這是她今晚第二次心慌。

第一次是在剛踏進溫家門初初見到韓一旖的那一刻。

第二次······便是對方問出這句話的時候，阮婧妍低頭，視線移到韓一旖身上，眼前卻閃現出溫芷彤的身影。

阮婧妍心下一驚，莫名地有些心虛地錯開視線。

她的這些細微的掩飾落在韓一旖的眼裏，便更加堅定了她的猜測。

她伸手覆在阮婧妍的手上，近乎懇求的語氣說道：“妍妍，再給我機會好不好？你跟溫世琛解除婚約，他不愛你，你也不愛他，你們不會有結果。”韓一旖知道阮婧妍心裏藏著的人不是溫世琛，但她只能這麽說，因為，她不敢保證，阮婧妍真的報出個人名來，她還是否有勇氣站在她面前爭取她。

“韓小姐，請你自重！我想······我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。”阮婧妍抽出手，冷冷地避開她。

韓一旖啟唇還想說什麽，遠處的客廳裏，何美珊溫芷彤她們已經下了樓。

晚飯期間，溫芷彤坐在阮婧妍身旁，傭人替阮婧妍盛了碗羊肉湯。

阮婧妍低頭，看著碗裏飄著的綠葉，不著痕跡地蹙了蹙眉。

韓一旖坐在她對面，瞧見了手將將擡起，便見著溫芷彤已經將阮婧妍的碗端到了她的跟前，邊用調羹挑起飄浮著的香菜，便叮囑傭人道：“阿姨，嫂嫂不喜歡吃香菜，以後給她盛湯就不要放香菜了。”

“是，我記下了，以後一定註意。”

溫芷彤含笑點了點頭，待碗裏的香菜被挑幹凈了，才將碗重新端回阮婧妍跟前，順便叮囑了句，“喝吧！小心燙。”

阮婧妍溫柔了眼神看她，餘光瞥見韓一旖一直盯著她這邊，阮婧妍沒有擡頭，低頭舀了勺湯送到嘴邊。

“我們彤彤長大了，知道照顧人了。”

何美珊將女兒的舉動看在眼裏，笑了笑，擡手撫上她的肩膀，“這次回來，跟你嫂嫂在家裏多住些時日吧！媽媽想你了。”

溫芷彤擡頭，目光撞見何美珊眼睫下的暗沈，心裏一疼，應道：“好！”剛好她也有很多話想跟她談。

飯後，何美珊還有工作要與丁佳音商議，眼見著天色陰沈，外面的雪越下越大，何美珊開口有意想要留韓一旖住下。

對方下意識地擡眼瞄向阮婧妍，後者感受到她的目光，轉身，上了樓。

“還是不打擾何總了，我先回去了，何總您也早點休息，註意身體。”韓一旖幹巴巴地笑了笑，與何美珊寒暄了幾句，拿起包便要離開。

何美珊知道她心裏別扭，也不再多加強求，吩咐司機送韓一旖。

溫芷彤從廚房出來，將洗好的水果放到餐桌，擡頭，眼神在客廳掃了一圈，沒看到阮婧妍的身影，問向何美珊，“嫂嫂呢？”

“回房了吧！”

“哦！”溫芷彤端著一盆洗好的車厘子轉身上了樓，何美珊跟丁佳音正聊著什麽，回頭看了她一眼，喊住了她，“彤彤，一會兒到媽媽書房來一下。”

“恩？好！”溫芷彤應道。

阮婧妍的臥室沒有關門，露出了一條縫隙，房間裏很暗，沒有開燈。

溫芷彤走進去，就看著阮婧妍坐在窗戶前的臺階上，彎曲著腿，扭頭看向窗外。

銀色的月光籠在阮婧妍的身上，像是剛出浴的美人，更像是她心底漫上的輕紗般縹緲的夢。

溫芷彤迷離了雙眼看她，如水一般柔軟的女人，倒是應了那句：皎如月光，傾國傾城。

溫芷彤走過去，下意識地往窗外瞅了眼，載著韓一旖的車子剛好駛出別墅。

“嫂嫂，要不要吃顆車厘子？很甜的。”

溫芷彤努力調整了情緒，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不出波折。

阮婧妍被她的聲音牽回些神思，回過頭，見溫芷彤送到嘴邊的車厘子，眼底的眸光柔軟了下來，低頭含住那顆碩大的車厘子，雙唇擦過溫芷彤的指尖。

“恩，很甜，謝謝你！”

溫芷彤心裏一哆嗦，條件反射地縮回手，指尖上仿佛還留有阮婧妍的餘溫。

她低頭瞅了眼，在阮婧妍眼皮底下將手指放進了嘴裏，輕嘬了下。

阮婧妍看著她的舉動，耳尖瞬間紅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 恩，何美珊的CP還是不要和韓一旖了吧！我做出修改了，因為看大家對這點都挺反感的，接受大家的意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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